沈立竟然觉得心惊肉跳。一支队伍里若有上十几个这样的强悍武士，就可称劲兵！他们是整支军队的骨架，只要凝聚不散，就能鼓动整支队伍无数次全力冲锋！何况，这里有几百人！几百个悍不畏死的武士，足以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城墙，尤其是，如果他们团结的话！
沈立见过军队里兄弟之间，朋友之间，父子之间的团结，但他从未见过，任何人带出来的兵，有这种沉默的，如同融为一体的团结和默契。两支小队在兵道上相遇，不打招呼不交流，仅凭眼神的短暂相触，领队的什长就各自分好了方向，左右避道而行。他们好像看着同样的方向，聆听着同样的声音，共用同一个身体，怀揣同样的目标。
我们有相连的血！
无端的，沈立想起了这句从军誓词。他走嘴不走心，在军营里跟着念诵了千万遍，听了千万遍，却从未想过这世上，原来真的有这样一支血脉相连的军队！
而这支队伍，几天前全军被贬奴籍，明明应该是锋锐方挫，士气低迷的时候！
可是他没看出任何的卑微和萎靡！他只看到了某种沉默的，强韧不屈的骄傲和不可挫折的武士尊严！
这得对他们的首领，怀抱何等的信任和遵从，才能够在被贬成卑贱的奴隶后，依然心怀骄傲，不乱阵脚？
沈立的心沉了下去。他觉得自己失策了，今日要空手而回。
他是掐着镜湖山兵营贬奴营后的最佳时机来的，为的是薄紫。这时候军心不稳，吴楚又自顾不暇，白明起若是个聪明人，肯定要拉拢端威对抗顾谦。他借这个空挡借调薄紫，白明起必然答应。
可他在这兵营里走了一圈，却没看出白明起的弱势来！手底下有这样的队伍，别说顾谦的那几个家奴，恐怕连|城外驻扎的那两万北军骑兵都无需顾虑！铁甲长|枪配备齐全，来回几个冲锋，只要挺军直入，这几百个人就可以轻松破掉北军城外的守阵！
沈立一时心中烦乱。
进了兵营议事厅，带路的衙役笑道：“还请大人稍坐，容里头人通报一声。”
沈立点点头，在下首位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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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明起听到通报时正在小宝房。
小宝已经醒了，可是人总是有点将睡未睡的迷糊样子，也不太爱说话。周顺给他喂的稀粥倒也能吃下去。白明起一天来看他两回，每次都抱他一会儿，逗弄几句，他似乎也记住了，见到白明起就抬抬眼皮。
白明起本来抱着小宝在窗户前看外头树枝上歇着的长尾巴蓝鸟，听见有客来，就把小宝放到了周顺怀里，又摸摸他脸蛋说：“我走啦，晚上再来看你。乖乖的，等我给你抓那只蓝鸟。”
小宝微闭着眼睛，不高兴的扁扁嘴。
白明起出了屋，见薄紫在门口等他，微皱了眉问：“你没和秦夺去校场？”
薄紫摇摇头。
白明起心里难受，放软了语气，说：“那和我去前头见客。”
这几天他有意一点点疏远了薄紫，吃饭改到伙房和大家一起吃，晚上睡觉前也不再去外屋。他希望薄紫能慢慢习惯，不再那么依恋自己。薄紫好像也意识到了，虽然没表示异议，却总是尽量的跟着他。
阳光高且薄，把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影子疏淡的投射在地面落叶中。
一阵风拂过，带来些微凉意。
白明起问：“天凉了，你晚上睡觉冷不冷？”
不等薄紫回答，又自言自语：“该换一床厚被子。”
薄紫没说话，视线留恋的缠在白明起身上。
白明起带薄紫进了大厅，见到沈立，先躬身施了礼。他们虽然隶属于不同的建制，但沈立是副将，算起来比白明起高了一级。
他们互相见过，又客气了几句，白明起就看着沈立，等他入正题。
沈立微微有些犹豫，斟酌了半天才道：“我这次来，是为借调薄紫。”
“不瞒你说，如今端大人在万围城带兵已有半年，手底下依然是一盘散沙。众兵将都是军伍世家出身，父子代代相传已经在北军里扎了几十年，端大人初来乍到，军中又无根基，他们就……不是十分敬服。”
“之前端大人手下，也有精悍的武士效忠。只是调到万围城来事发突然，那武士就没能跟随，这个位置一直空缺。本来也是不急，可军情不等人，开了春北军里怕是有调动，还有几个月的时间，上战场前端大人就想着找个人临时辅佐一下，帮着把那两万骑兵理一理。”
沈立一边说，一边打量着白明起的神态。他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，因此拿捏尺度，并不直接要人，着意强调了“临时”二字。
白明起半天不说话。
他心动了。
端威倨傲矜持，又视人犹芥，不值得为他效力。可他身边那个位置，却是最合适薄紫的！
所谓灯下黑。
端氏全族，都是锦王党。庆王就算对万围城起了疑心，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怀疑到自己人身上。等端威调回北军，上将军座下校尉怕是有几百个，薄紫一入北军，如同一滴水进了大海，庆王上哪里找去？
何况现在都在一个城中，他随时可以照应得到。还有几个月时间，他可以慢慢为薄紫铺路，可以教薄紫把军心拢在手中，他甚至可以离间沈立和端威，让端威只能仰仗薄紫，到时候大权在握，还有谁能委屈得了他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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