细窄的长刀还带着刀鞘摔在薄紫脚下。像是忽然起了一阵微小的风,尘埃腾起,又缓缓落定,薄薄的遮盖了刀身。
薄紫没有接。他理了理衣服,默默摇头说:“差得远。”
武场的打斗声一直传到外面。
外面的黄沙校场,是北军骑兵日常演练阵型的地方。
尘埃飞扬。数千骑兵横纵分列,静静的无声。
“行——”高高的箭亭上突然有传令官扬旗。
众将士踏马前行,方阵静静的前进。
“分——”
前进中的方阵突然中分,再中分,很快化为八个小方阵。
“定——”
方阵猛地定住不动。
鸦雀无声。
只听得马蹄踏沙的嚓嚓声响。
从观景的高处看下去,队列横平纵直,方阵整齐排布,好像早春刚翻过犁的田垄。
“不错。”端威勒了马,高高的看了一圈儿,面无表情的点点头。
他穿了一身丝缎三重领,领口束得整整齐齐。为了不沾染上校场的灰尘,还特地穿了过膝的马靴,虽然骑在马上,衣摆也丝毫未乱。
引路的吏官对这位永远衣饰华贵洁净的屯骑校尉很是不以为然,此时便道:“大人要不要下到场里看看?”
“不了。”端威斜瞥了一眼,颇有点嫌弃,道:“到处都是灰。我早就说要把校场的黄沙清一清,你们都没听见是不是?”
跟在端威身后的沈立连忙打圆场,道:“战事紧急,练兵要紧。这种小节先放一放也是应该的。薄统领刚来,难免顾不周全。”
又对吏官道:“等营里闲下来,你记得和统领讲一讲,叫人把这里收拾收拾。”
吏官连连答应,又喜滋滋的说:“大人,这回来,咱们兵营大变样了是不是!现在这才叫军容肃整!你看练阵型的时候,哪还有人敢谈笑!只要统领在营里,就没人敢放肆!”
端威冷冷的说:“嗯。我三令五申,军令下了好几道都不好使。他薄大人往营里一站就没人敢放肆。”
沈立听着话头不对,便笑着道:“还不是前阵子校尉大人整饬军纪的功劳?要不是重手惩治了扰乱马场的兵总帮薄统领立威,哪来现在的军令如山?”
吏官听沈立提马场旧事,立即眉飞色舞,一拍马脖子道:“咳。马场那事之后,统领专门派人重新驯马,连生个子都驯得服服贴贴!要我说,这骑兵骑兵,功夫还得下到马上头!光练枪法有什么用?统领高瞻远瞩,一眼就看出弊端,停了练枪先驯马,这才几天功夫,阵型就排出来了。”
端威脸色铁青,凛然道:“枪法是我让练的。不练枪法,上了战场比谁跑得快吗?”
吏官缩了缩脖子,不敢再吱声。
沈立忙转换话题,道:“怎么都是佰长和传令官领着练兵?千总现在不用督阵了吗?”
吏官答:“今日是赶巧了,唐千总说要让统领摸摸大家底细,把人都拉武场去了,要一对一较量呢。”
端威面色稍霁,“嗯”了一声道:“唐千总做事稳妥。”
说完勒转了马头,道:“去武场看看。”
武场是校场里单独划出的方地。要进武场,就得先经过统领大营。端威策马缓行,却在营寨大门前愣了一愣。
他面前横着一根桐木长杆。指头粗细,油亮笔直,悬在营寨大门上。要想不碰到这根桐木进统领营,就得下马,或者趴在马背上伏身而过。
这是敬木。悬在营门口,即是“众将领在此下马”之意。若是军情紧急,传令官可以策马而入,却也要在此伏身以示尊崇。悬敬木的规矩在军营里传承了几百年,为的是维护主将威仪。只是日常上马下马的实在不方便,很多地方就撤了这条规矩。北军营里虽然没有明令说不再悬敬木,这几年却也执行得稀里糊涂。
端威将敬木在手里掂了掂,冷笑道:“可以啊。主将大营里还没立起来的规矩,统领这里倒是执行得不错。”
吏官就小心翼翼的解释:“是唐吴两位千总带头叫立的,说这几年营里也实在不像话,罔顾军令,藐视上官,要狠狠整顿一回。”
听见“藐视上官”这四个字,端威额上青筋狠狠的跳了几跳。
沈立凑过来,小声说:“大人忘了?是你叫借着马场之事,惩治不守规矩的兵总,把军纪抓起来的。我看统领做得挺好。”
端威冷冷的说:“藐视上官!薄紫就应该第一个抓起来!”
沈立苦笑道:“大人用人应该先看大局,小节就暂且放过吧。”
端威道:“对上不知恭敬,对下不会笼络,就知道成天摆臭架子,底下人反而抢着替他做事,真是岂有此理!”
沈立劝道:“薄统领为大人带兵,在军中令出如山,如臂使指,这是好事。帮大人省了多少心!再说,统领的位子,还不是大人说捧就捧,说放就放?”
端威低声说:“这个道理我明白,怎么会和他一般见识?我只是奇怪。你我在军营里经营这么多年也无人敬服,怎么他一来就拿上手?”
沈立道:“他们武者之间,自有一套处事的规矩,当年赵景不也是这样?大人出身世家,也没有拜过殿,在这上头难免吃亏。”
端威哼了一声,下马把马鞭往鞍上一甩,昂然进了大营。
他们一行三人走进武场,正见到众将领都围拢在武场边,喧闹成一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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