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都没能做到。
即使意念冷硬如铁,也没能抵挡那个雨夜白明起一记柔软的攻心。
可惜他的怜惜和软弱,都已经晚了。
锦王早已心怀仇恨,满腹怨毒。
突然之间,白明起猛地一震,想起了一件事。
这件事让他惊慌失措。
锦王给皇帝下过毒!
那是一种慢性毒|药,无香无色,和宫里的龙诞香合用,会让人神志昏聩,身体慢慢衰败。锦王自庆王那里得了这种药,便连续好几日请见皇帝,悉数把药抖落在了御书房。
白明起整个人都僵住了。那一瞬间,他只觉得心如刀绞。
端继祖察觉了他的异样,问:“怎么了?”
连问了两遍白明起才反应过来,道:“没什么,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。”
他连吃了几块点心,把那一阵子的茫然无措掩饰过去,勉强定定神,道:“我来,是为了——是为了——”
他几乎快忘记了自己来找端继祖是为了什么,顿了顿才说:“为了韩家堡的事。”
端继祖听白明起将来意讲明,沉吟了一会儿,道:“知道了。让我再看看。”
白明起忙起身答谢。
他心情恶劣,又稍坐了坐,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告辞要走。
端继祖也不留,便安排身边人送白明起出去。等水阁里人都走了,他也不要人服侍,自己拈着点心,吃得到处都是酥渣。
渐渐风起。
侍女踮着脚,静悄悄的放下了水阁围幔。
乐师一曲《汇流赋》毕,便降了一个调,接了几个流畅的转音,打算重新再来一遍。
端继祖拍拍桌子,道:“换一个换一个,换个喜庆点的。上次青梅弹的那个叫什么来着?就弹那个。”
水阁里几个服侍的女子都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端继祖挽了袖子,拿筷子打着节奏,跟着曲调摇头晃脑哼了一会儿,蓦地大吼出声:“我一呀摸!二呀摸!摸到妹妹的枕头边呀嘛嘿!”
声如洪钟,远远的传扬开去。
端连宗在外面听到了,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,边掀帘子进屋道:“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,听老头这个唱法,能吓得掉到床底下去。”
端继祖就呵呵笑着,继续唱:“我摸来摸去摸不着哇,把我乖孙拽上床。”
端连宗连忙告饶,道:“我不叫你摸——”
他突然见到了一桌的茶水点心,问:“家里有客来过?”
端继祖就挥手叫人换过茶水点心,对侍女道:“去,伺候你家大少爷去。”
那名唤作青梅的女子嫣然一笑,小步移到端连宗身旁,俯身跪下,给他挽袖子。
端连宗吓了一跳,腾地跳起来,道:“搞什么!”
端继祖拿筷子遥遥点了点,说:“叫你吃,你就吃。没见过别人用全礼?”
端连宗满腹疑窦,慢慢坐下,让青梅给他挽了袖子。等瓷碟捧上来,他吃了两个,实在受不了了,推开青梅,道:“不行不行,吃不下去。我还没死呢,怎么提前就祭拜上了?”
端继祖怒道:“小崽子胡扯什么!一点教养都没有!”
端连宗道:“哪有人在屋里头用全礼!谁受得了!”
端继祖道:“你受不了,是你没这个气度。我今天就是拿全礼待客的。人家也没像你这么抬脚乱跳。”
端连宗笑起来,道:“爷爷,你够了啊,不带这么捉弄人的。刚才谁来了?”
青梅在一边小声告诉他。
端连宗笑道:“我敢打赌,这回老头使坏没看成热闹。白明起溜光水滑,还能让你抓到把柄?肯定礼数周全,一点儿差错都没有。”
青梅掩口而笑,道:“大少爷看人看得准。人家还给我回礼呢。”
端继祖缓缓道:“确实礼数周全,挑不出差错,应对得也妥当,有君子之风。”
“后来我提到皇城的事,他有所触动,就忘了这茬事,受礼接物自然而然,没见一点拘谨。我老头子摸爬滚打,沉浮了快一百年才能问心无愧的受个全礼,你说说,白明起年纪轻轻,在哪里涵养出来的气度?”
端连宗不耐烦了,随口道:“谁说人家心里头不慌?我要是在别人家做客,吓得尿裤子也得装出个样子啊。你怎么就偏盯上他了,受个礼也能看出这么多门道来!你看我现在受全礼,不也挺自在吗?”
说着,抬手从青梅手中接过了茶盏。
端继祖欲言又止,看了孙子半天,缓缓道:“他是大族出身,一朝被贬,重刑加身,吃尽了苦头。我问起时,不见他有愤怨之色。在我这里得人优待尊奉,也能坦然受之,不见局促惊惶。这种人,困境里面立得住,高位上面坐得稳,你要小心对待。”
端连宗莫名其妙,道:“我对待他干嘛?关我什么事?”
端继祖说:“从明天起,你给我到镜湖山,替白明起压一压韩家堡的气焰。事不办完,你别回来。”
端连宗立刻跳了起来,怪叫道:“去镜湖山?我不去!”
端继祖沉了脸,道:“青梅,去给大少爷收拾行李。告诉门房,从明天起,不准大少爷回府。”
端连宗眨眨眼睛,几乎快要哭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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