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湖山就在前方。他记得这附近有一片稀落的树林。对于一个隐者来说,树林,是最安全的地方。那里有无数支离破碎的阴影可以藏匿,还有交错横斜的枝杈可供他们移行。
他带领着两个手下在林中腾跃。他踏枝而行,却连树枝上的积雪都没碰下来一点。
突然之间,首领感到了一种异样。
这种异样非常细微,细微到他那可以将一根头发平均撕成十根的手指,也没有发现不同。
那是一种本能的感受,在告诉他有什么事情不对。
他心中巨震,恐惧铺天盖地的压下来。他指间扣着银丝,却好像在扣着一条嘶嘶吐信子的毒蛇。
他牵着的人,那个一直在身后沉默的跟着的人,不是他的手下!
有那么一刹那,首领浑身的肌肉都僵了。
下一瞬,他就斩断了银丝,压着嗓子问:“谁!你是谁!你出来!”
树林间一片寂静。只听得到树枝在风中互相拍打的声音。
首领的心中彻寒。心底涌出的恐惧几乎让他失去了全部力量。他不怕死——可是他怕这样黑暗的夜里,默不作声跟着他的人。那是一种未知,一种脱离控制,一种幽冥中似是而非的胁迫。
他双臂交叉,低喝一声,无数道银丝自他身上迸射,在空中横七竖八,织出了漫天的大网,将他团团护在正中。
首领缓缓抽出了一枚短剑:“你出来!”
没有人回答。他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,将身边全部动静都拢在网中。他竭力谛听,却只听见寒风在网中穿行。
有雪花被风吹得飘起来,挂在银丝上,又轻轻下坠。结晶的六瓣冰棱依次蹭过银丝,一,二,三。
突然,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哼了一声。
那声音如此之近,近得好像一道晴天霹雳。首领瞬间胆寒,将手中的短剑电一样刺了过去。
他刺中了。利刃划开皮肉的感觉分外清晰。可是他的心却在一瞬间沉了下去。
就在刺中的一瞬间,对方作了躲闪。他避开了自己的全力攒刺,同时,丝毫没有碰到交错延展的银丝。
于是首领哑着声音说:“如果我剑上有毒,你现在已经死了。”
短暂的寂静,却像永恒那么漫长。接着,有人低声说:“是我大意。”
气息刚出,首领就再一次将短剑刺了出去。
手腕交锋的那一刻,首领感到了一种小得不能再小的波动。他在瞬息之间就明白,这一刺已在对方的意料之中。而且对方做得足够精巧,先于他,已经准备借势。
他果然被自己的剑锋伤到。首领狼狈的后退了一步,肩膀上传来了温暖湿润的可怕感觉。他还握着剑,可是他的手臂瘫软,信心彻底的崩溃了。
“你是谁!你到底是谁!你出来!”
首领嘶哑的低吼。
没有声音。
恐惧在一瞬间炸开。首领突然失了理智,疯狂的拨弄着丝网,歇斯底里的大吼:“你是谁!你出来!你到底是谁!你说话!”
他声嘶力竭的吼声震得树林里积雪簌簌而下,在夜空中远远的传递开去。
“你出来!你到底是谁!你是谁!”
“咯吱”一声,一只脚踏在了积雪上。
首领蓦地定住了,下一瞬,短剑出袖,激射而出!
光弧在半空中一闪,发出“叮”的一声脆响,短剑被打落在地上。
朦胧的月光下,那个隐身在暗中的人终于现出了身影。
他裹了一件暗红的大氅,兜帽压得很低,只露出半个精致的尖下巴。他的脸颊被划破了,一滴鲜红的血正缓缓流下来。
“我是皇朝御影卫薄紫。我主人府邸,不容外人窥探。”
说话的刹那,首领已经弓起身子,竭力向对方冲过去!他手中银光隐约闪现,在收网的一瞬间,他心里突然怔了一怔。
御影卫?那不就是——
黑暗的夜晚霎时雪亮,滚烫的胸腔一阵冰凉。
一把黢黑的匕首无声无息的插入他的心脏。
“请谢罪。”
死亡降临。他倒下去,身体在雪地上佝偻成一团。
薄紫低头看了他一会儿,从怀里掏出一个锡铅瓶子,倒了些粉末在尸身上。
尸体发出嘶嘶的响声,迅速融化了。
这声音听得薄紫有点闹心,他站了上风处,出神的凝望远处镜湖山在深夜里庞大的阴影。
灯火熄尽,那里飘游在茫茫白雪之上,在黑暗中仿佛会发光。像梦,像海,像黑暗的深渊,一旦跌落,就万劫不复。
薄紫看着看着,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。他见尸首已经处理干净,就转身几个腾越,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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