拉车的大黑马打了个响鼻,喷出团团白气。
林建先跳下车,撩起了车帘子。他见白明起在昏暗中刚刚起身,就扶了他一把,带了点歉意说:“对不起,你累了吧。大半夜的还陪我跑了一趟。赶紧回去歇息吧。我再想想办法,看能不能找上顾谦的人帮忙说话。”
白明起就势在林建手背上拍了拍,语气很温和:“不要着急,这件事我来办。”
他下了马车,率先向军营走去。一边走,一边头也不回的对上前迎接的差役道:“去请秦李二位大人到书房,让传令官击鼓宣召。”
林建怔了怔,连忙跟上白明起,想问他的打算。然而白明起步速很快,一进军营,就被几个听令的差役围了起来。只听得几步之内,他的命令已经一条一条吩咐了下去,命众武士在大营外静候,又安排司库分发武器,准备粮草药材,随军医官准备诊治伤者。等他们进了书房,宣召的鼓声已经响彻镜湖山兵营。
林建很是不安,道:“白大人……”
白明起抬起手,打断他的话:“林大人,你手下没人,才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我有。”
他话音刚落,书房棉帘子一掀,秦夺和李鹿走了进来。他俩正围着火盆子喝酒,带进满屋子酒气。
白明起便请几个人落座,将事情讲了一遍,又把城里的地图打开,给他们指点司隶监刑狱的位置:“司隶监刑狱防备森严,多带几个人。四位守门人都是高阶武士。秦夺你来解决这几个人,李鹿进去救人。”
李鹿疑惑道:“我可以单和秦夺去,偷偷把人带回来也就是了。”
白明起道:“不,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去。要闹得天下皆知,叫顾谦摸不着头脑,不敢动我才是。”
转头又对林建说:“明路接回来之后,就先留我这里。别的地方护不住他。”
林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,只得答:“是。”
他又是不安,又是惶恐,眼见白明起简单几句话,就布置了个疯狂的计划,而在场的人居然言听计从,没人提出异议,一时只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幻觉。
等白明起安排完,几个人起身准备出门,林建终于忍不住,提醒道:“白大人,这可是私调军队啊!砍脑袋的大忌!”
白明起漫不经心的摇摇头,拉开书房的大门:“这怎么算私调军队?”
林建抬头望出去,不由悚然一惊。
门外,十余只灯笼渐次升起,错落排布挂在屋顶,将大营前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。一片绝对的寂静中,面容冷硬如冰的镜湖山武士们玄衣铁甲,已经列队等候。几百人的队伍,却静悄悄没有一点声息。他们都是强悍而魁伟的武士,在黑夜中沉默地围聚在书房前,带来大军压境般的恐怖威胁。
无形的威压像山一样推到面前。林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,屏住了呼吸。
他明白了——这确实不是私调军队。这些人不在军籍,只是奴隶。主将调用军奴做点私事,是军队里上下通用的规矩。可是这哪里是奴隶?他们比军人还悍不畏死,比将军还要勇猛刚毅。他们站在这里,如同欲喷的火山凝在爆发的前一刻:滚滚铁流蓄满了力量,却在狂潮席卷万物之前,冷静的克制着。
这是一种高贵而坚忍的克制。安静中潜藏着血腥和死亡,让人不得不敬畏。
林建不由自主的倒抽了口气。
这克制太可怕。
林家世代从军,他比任何人都明白,一支克制的军队意味着什么。
意味着决断,意味着令行禁止,意味着胜时不会骄狂,败时不会颓溃。
意味着对主将军令的绝对实现。
蓄势时能静默,追击时能收势,对战时能投身。
五百人并不算多。可如果,五百人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血性,强悍,克制,那就完全不一样!
何况他们还这样可怕的,孤注一掷的效忠白明起!
林建慢慢的看向白明起。
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了解过这个人。
他心中有刺,平日里在城墙上不愿意和镜湖山的兵士多来往,对白明起也不太关注。在他印象里,白明起温和,直率,心胸宽广又担得起责任,是个非常可靠的人。他武功不是很高,对下又从不摆架子,在一群锋芒毕露,咄咄逼人的军营将领中,多少显得有点弱势。即使是曾经亲眼目睹镜湖山兵士宣誓效忠,林建也从来没觉得白明起有过什么强硬的手腕。
可今天不一样!
他第一次见到一个人,可以有这样凛冽的决断,不容置疑的威严,和从容又浑厚的掌控力。
那是丝绒包裹的钢铁,温暖,又坚定;又像幽深的广阔海洋,平静,而强大。
林建想起了很久以前,他曾经带领这支疲惫,又散漫的队伍深入草原腹地。那些白羊一样在黑夜里匍匐的大帐篷,面临死地,却不自知。
转眼之间,就被白明起一力承担,冷酷打造,淬炼成坚不可摧的钢铁城墙!
林建低下头。
他想他是感激的。
只是这感激,无从传递。
他就只有在一旁看着,目送这些镜湖山的兵士一队一队领命而去。
等众人皆散,白明起转身回房,边对林建道:“消息还要等一会儿才传回来,去侧屋歇歇吧。”
林建站在原地没有动。他双唇颤抖,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,最后只道:“白大人,多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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