棋局的进行韩石早已了然于胸,只是他所知的下一步,在那凉亭中的棋枰上落下,与这白青二人在这星空中落下,虽是同一个位置,但在落子瞬间所蕴含的意境却是天差地别,甚至有了完全不同的含意,韩石从没有想过,一局棋可以这样来下。
同样的一步棋,他来下,与别人来下便完全不同。
而且,他在那凉亭中所看的已是棋局的终了,眼下,却只是进行到一半,他知其形,却难知其意。
韩石所在的位置,距离那棋局所在极为遥远,如此才能看得清楚那棋局的进行,他不知道那白青二人是否注意到他的存在,料想起来,这二人既有如此神通又怎会不知,只是不在意罢了。
每一子的落下,都会带给韩石无与伦比的震撼,仿佛看到了新世界,那是一种思想上的交锋,远比任何语言都要锐利无数倍,他的神魂再度有了震荡的痕迹,只是这一次并未出现破碎。
不知过了多久,随着青衣人落下最后一颗黑子,白衣人始终如飞的落子终于有了停顿。
白衣人沉默了许久,抬头看着青衣人,说道:“你懂了么?”
青衣人摇了摇头,许久后,又点了点头,说道:“懂便是不懂,不懂便是懂,现在的懂与不懂,又有何用?”
白衣人道:“这一子的自戕之举,虽是解开这无解之局的唯一解法,一旦落下,便不能有悔。”
青衣人道:“我无悔!”
白衣人道:“我不再是我,怎知不悔?”
青衣人道:“只需不悔,不需我,便是他又有何妨?”
白衣人道:“若是连他也没有,如何?”
青衣人道:“只一弯浅月足矣。”
白衣人道:“若是连浅月亦不可见,又如何?”
青衣人道:“一切有为法,若为空,自然缘起,或许在某一瞬间,还能看见她的背影。”
白衣人道:“缘起性空,一切皆为空,见又如何,不见又如何?”
青衣人道:“真空妙有,既然是空,不见如何,见又能如何?”
白衣人道:“法由心造,心若变,法如何不变?”
青衣人道:“心虽变,因缘果不变,我此刻埋下之因,必然成日后之果。”
白衣人道:“因果,所求者何?”
青衣人道:“唯求者,恰无所求。”
白衣人道:“若无所求,如何求?”
青衣人道:“无求,才是最大的求。”
白衣人道:“求,常求不得,若求不得,便放不下,此求,你何时放下?”
青衣人道:“我求得之时,便是放下之时。”
白衣人道:“此劫无量,你我之缘,自此而终,这一子,便留待有缘人吧!”
白衣人伸手一召,那棋局落下的第一颗白子,化作流光没入手中,那棋局,便如当初韩石第一次踏入凉亭中完全一样。
青衣人的脸上看不出悲喜,平静道:“你我此局,能参透者须有一颗不悔之心,不断参悟千年方成,如此你我今日之局,既为因亦是果,自成一轮回,他日,安知我不会再度踏入这轮回中。”
白衣人道:“即便是颠倒了因果,即便是逆转了轮回,这一切依然是空,唯有不灭之情才有可能摆脱性空的轮回因果,在那一切为空之上,生出执迷之花,此花,名彼岸!”
青衣人朝着白衣人深深一拜,道:“今日之局,是你让我消除了最后一丝犹豫,当受我一拜。”
白衣人喝了一口酒,默然无言。
青衣人道:“今日之后,我不再是我,你不再是你。”
白衣人道:“轮回之上,我依然是我,你依然是你。”
青衣人道:“今日一别,遥遥无期,待你我寻回真我之时,定与你把酒言欢。”
白衣人道:“这三道如经,送你。”
白衣人手指一弹之下,飞出三道流光,朝着青衣人而去。
韩石站在极远处,隐约能够看到,那流光中藏有石碑轮廓,他心头一震,白衣人所说的如经莫非便是当初他所看到的“如幻”经文?如此说来,他当时推测在心脏和丹田中还有两座石碑,竟是真的。
这白衣人谈笑间便送出这样的至宝,身份想来非同凡响,此人是谁?
而那青衣人,与白衣人呈对峙之势却不落下风,想必亦是这星空中绝顶之人,此人又是谁?
韩石压下心头疑惑,凝聚目光盯着那三道流光,似乎想穿透那石碑外的光华,看清上面字迹。
蓦间,一个中年文士的身影,在远处星空缓缓浮现,此人坐在一块大石上轻轻扇着羽扇,与韩石一样,也是这惊天之局的旁观之人,此人距离韩石极远,加之韩石的心神被这棋局所吸引,故而此前并未发现此人。
白衣人与青衣人,对这中年文士的存在竟好似完全不知一般。
随着韩石的凝视,那三道流光上爆出一道亮极之光,顿时令他双目酸痛难耐,不得不闭眼。
那中年文士的目光从棋局上移开,落在韩石身上,微微点头道:“你是古今第六个知晓此局之人,莫非还不知足么?”
中年文士手中之扇微微扇动,便在星空中带起一股柔和之风吹向韩石,那黑白棋局也在此风吹拂下被打乱模样,百余颗黑白星球缓缓缠绕着旋转起来。
青衣人伸手一握,将三道流光握在手中,他的目光扫过韩石所在之地,眼中透出诧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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